在偏僻的小山村里,一个9岁的小女孩正哭闹撒泼,吵着要去找爸爸妈妈,惹来村民议论纷纷。
家人怎么劝都劝不住。
因为她口中要找的爸妈,并不是她的亲爸妈,而是仅仅相处了几天的“临时父母”。
孩子的爸妈呢?为何她要去找别人的爸妈?
这一切,都源于一个曾经大名鼎鼎的、“角色互换”的电视节目——《变形记》。
不久前,小女孩王红林被这个节目组选为“嘉宾”,到别的家庭“体验生活”。
然而,节目结束后,王红林这个孩子却像“大变活人”一样, 由一个淳朴懂事的农家丫头,变成一个娇气任性的“大小姐”,让家人感到后悔又痛心。
她到底经历了什么?
01.穷山村的苦孩子
陕西省某县的八仙镇,名字听起来很诗意,但它的经济环境却不尽如人意。
因为这个镇子地处偏僻大山、耕地数量很少,当地青壮年大多选择外出务工,导致它的发展日益落后,被定性为贫困村。
村子里的一抹亮色,是到处玩耍的、可爱的孩子们,他们都是被父母留在大山的留守儿童。
9岁的小姑娘王红林,便是其中之一。
她的家里只有三个人:奶奶、叔叔和她。
叔叔王多权在煤矿打工时,不幸出了事故瘫痪在床。那时,他已定了亲,未婚妻家一度要退婚。
在两家人的协商下,未婚妻嫁给了王多权的弟弟,有了一个孩子。
这个孩子,便是王红林。
遗憾的是,小红林3岁时,父母便离婚了,之后,妈妈改嫁他人、离开家乡。
为了维持这个家,爸爸也外出打工了。
家里就剩下三个人:奶奶下地干活,叔叔就没日没夜地纳鞋垫、做十字绣卖钱贴补家用,王红林边读书,边帮家里干活。
穷人的孩子早当家。
困窘的家境,让小红林饱尝辛酸、早早懂事。
9岁的她,手脚麻利地洗衣扫地,轻车熟路地炒菜做饭,还得砍柴、喂猪、照料叔叔,并帮叔叔做绣花活,就像一个“小大人”。
尽管一顿饭只能吃一个菜,还没有一丝肉星儿,但她也能吃得津津有味。
尽管只有文化程度不高的叔叔为她辅导功课,但她学得非常认真。
尽管生活困顿、穿得灰头土脸的,但她圆圆的小脸上,总是挂着一丝明朗的、纯净的笑意。
但是,一旦提及“妈妈”这个词,王红林亮亮的眼眸,就会瞬间灰黯,掠过一丝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苦涩。
她伤感地说:“她(妈妈)丢下我不管了。她有两个小孩,她不要我了。”
她的妈妈,不时地会到镇上办事,距离王家也没几步距离,但可她却一次没来看望过小红林。
只有9岁的小红林,常常呆坐在家门口,痴痴张望着村头,心里翻涌着热切的期盼,幻想着妈妈突然出现在她眼前,摸摸她的小手,亲亲她的脸蛋……
有一回,她看到远处有个人的身影,特别特别像妈妈,以为是妈妈来了,她的心儿怦怦乱跳,紧张又兴奋——谁知,走近一看,那人是姑姑。
小姑娘一下就泄气了,像霜打蔫了的茄子,脸被眼泪打湿了,心里委屈到极点,生出了莫名的怨恨。
但没过一会儿,她又念起了妈妈。
在这样又爱又恨的复杂情绪中,小红林懵懂、孤单地成长着。
2012年,某卫视的《变形计》节目组找到王红林,邀请她和一个城市男孩进行“角色交换”,到城里去“体验生活”。
淳朴的王家人答应了。
他们没考虑太多。那可是《变形计》啊,有名的“金牌”节目,让孩子去见见世面,机会多么难得。
对此,小红林很向往,又很忐忑,觉得自己是个土气的小村妞,会不会被人嫌弃呢?
大人们的宽慰话,渐渐稀释了小姑娘的纠结。
最后,她和村里一个相熟的、比自己大几岁的哥哥蒋鑫一起,在节目组的安排下,坐上了车。
等待她的,将是怎样的一段旅程?
02.农家娃变身“小公主”
高耸入云的大厦、车水马龙的街景、大气时尚的商铺……城市里的一切,是那么的光鲜、亮丽,让王红林目不暇接。
城市和乡村,简直是两个世界啊。
她见到了新爸爸、妈妈,还有和她互换角色的大哥哥小施。
一见面,城里的施妈妈就送给王红林一捧花束。
王红林有点受宠若惊,举止局促。
施妈妈在KTV为他们举行了一个的欢迎会。
晚会的最后,施妈妈还为孩子们送上了蛋糕。对王红林来说,这可是电视里才会有的事情,竟然真切地发生在自己身边!
蛋糕也带来了一个小插曲:在嬉闹中,蒋鑫哥哥开玩笑地把奶油涂到王红林脸上,她竟然反应很大、火冒三丈,和平时很爱护她的蒋鑫怄气了。
屏幕前的观众不禁嘀咕:这小姑娘怎么一进城,就变得有点矫情了?
接下来,施妈妈帮忙给王红林洗澡、洗头。她乖巧地配合着,心里暖酥酥的。
这一家人的热情,让王红林不再拘谨。
王红林被送到一所私立贵族学校去上学,受到了众星捧月似的待遇,心里美滋滋的。
短短几天,小红林似乎“脱胎换骨”。
施妈妈一家对她各种疼爱,老师同学们对她非常友好。每天,她都能穿着清爽洁净的新衣服,吃着可口的饭菜、美味的零食,开开心心地上学,还能用洗面奶、沐浴露,把自己洗得香香的,走在路上,是那么的轻盈、自信。
平时,她还能跟着施妈妈去大商场里购物、吃西餐、拍写真照……
而此前,她每天都要汗流浃背地砍柴喂猪、干家务活,穿着打补丁的旧衣裳,脏兮兮、灰扑扑地走在野草丛生的村路上,洗脸洗澡时,只有一块廉价、粗糙的硫磺皂。
她似乎误入了一个梦幻般的童话,变成了一个备受宠爱的“小公主”,一时间迷醉不已。
在学校里,王红林的膝盖擦破了皮,要留在宿舍休息。哥哥蒋鑫贴心地给她打了饭,送到她床前。
但王红林却显得很漠然,仿佛哥哥对他的好,是理所当然似的。
她还突然提出:要哥哥帮她洗脚。
哥哥照做了,用肥皂帮她洗脚时,王红林却噘起小嘴,说自己腿上有疙瘩,不能用香皂洗,要用沐浴露洗。
蒋鑫耐着性子,用沐浴露给妹妹洗好了脚,还不住催促她吃饭,生怕她饿着了。她却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。
看到这一幕,观众都大皱眉头:王红林这孩子怎么越来越矫情、娇气?她真的是“飘”了!
节目组也在片子里官方认定”了她的“娇气”:
“通过几天的观察,我们发现,到了城市后的王红林,很快就有了城里孩子才有的娇气。”
这让观众更加认同:王红林就是典型的没有“公主命”,却得了“公主病”!
短短半个月过去,“交换人生”的体验到了期限。两位交换身份的孩子,得重新回归各种的生活轨道上。
一番欢送告别后,王红林得离开大城市,返回小村子。
一路上,她哭得一塌糊涂。她是多么舍不得这一切。
还有,大概也舍不得那“公主”般的待遇吧。
03.请放过那个孩子
王红林回到了八仙镇。
她的人生,也回到了原点。
可是,有些东西,似乎很难恢复了。
之前,她会主动分担家务,但现在家里让她做点事情,她会显得很不乐意;之前,她很能体恤家人,但现在,她变得很任性。
据村里人透露说,王红林曾哭闹着要用沐浴露洗澡,不想用肥皂,迫使奶奶跑了很远的山路,累得够呛才买回了沐浴露。
还有人说,王红林总想着回到城里的施家,渴望他们来接自己,离开这个小山村……
这些消息孰真孰假,难以辨别。就算是真的,也是短期的不适应而已。
但一场无形的伤害,早就悄然拉开帷幕:
节目播出后,王红林有“公主病”的争议,连同她回村后“嫌贫爱富”的传闻,汇聚成一股黑暗的风暴,裹挟住了这个稚嫩的小姑娘。
网友们纷纷狠批:
“我真想扇王红林几巴掌,从没见过这么娇气的农村娃!”
“城里孩子都没她这么作的!讨厌死她了!”
……
渐渐地,村里人看王红林的眼神,也带了一抹鄙夷与嘲讽。
早学校里,很多同学都在窃窃私语,议论着她的“公主病”……
小小的王红林,内心交织着惊惶、自责、委屈、悔恨、迷惘……
她陷入了抑郁,还想着要转学,逃离这一切。
在她被网暴的日子里,大伯王多权第一时间站出来愤怒发声:一切,都是节目刻意剪辑出来的效果,利用“农村娃染上公主病变娇气”来做噱头。
尤其是王红林指使蒋鑫帮她洗脚的片段,都是节目组别有用心地“设计”的,因为这样才能制造冲突和看点,制造更高的收视率。
就连《变形计》官方出版的书籍,也如出一辙地印刷着:“来到城市后,王红利的改变出乎所有人的意料,她居然变得娇气了!她不仅读年长的孩子颐指气使,还让他给自己洗脚。”
2015年,一家知名杂志回访了这些参加变形计的孩子,进一步揭开了背后的真相:节目里很多的情节,都是人为设计的。王红林洗脚的片段,是工作人员在她吃完中饭、正在午睡时,突然叫醒她,安排蒋鑫给她送饭、洗脚的“戏码”……
王红林到底做错了什么?一直被如此误会、抹黑?
现在,进入了青春期的王红林,还是和伯伯、奶奶在一起相依为命。
随着年纪渐长,她的心态也早已摆正。只是,少了从前张扬舒展的天真活泼,多了一份小心翼翼的防御和惶恐。
曾经,在采访中,当她跟记者谈论起自己喜欢TFboys时,竟担心会被写出来,惧怕会招人非议。
这个举动很让人扎心。
上《变形计》,于她而言,只是一场华丽、恍惚的梦境。当泡沫戳破了,现实中只留下满目疮痍。
英国作家乔治.奥威尔,曾在《1984》一书中,写过这样的句子:
“对一个孩子最残忍的事莫过于把他送到一所富家子弟的学校中去。一个意识到贫穷的孩子由于虚荣而感到痛苦,是成人所不能想象的。”
所谓的“交换”,让城市孩子到农村体验艰苦,或许会让人有所触动。
但,让农村孩子到城市去体验“好日子”,却是一场挑战人性的试炼。
古人云:“由俭入奢易,由奢入俭难。”这样的巨大反差,成年人都难以自如“切换”,何况是心智不成熟的孩童?
可怜的小红林,在经历梦幻般的“变形”后难以适应,即使曾有过短暂的娇气、迷失的表现,也是可以理解的,不应被恶意苛责。
但她本不应该经受这一切。请放过这个孩子。
王红林的故事,让人不禁联想起另一个“变形计”的主人公。
她就是李勒优,父亲坐牢母亲早逝,到城里崔家“交换”后,又回到农村。多年来,崔家一直在资助她,对她视如己出,甚至在她高考时,花了数十万给她补课。
现在的李勒优,已考上大学,从孤苦自卑、眼眸黯淡的小丫头,变成了快乐自信、神采飞扬的大姑娘。
经历了变形又返回农村,再到被资助到上大学,李勒优的品性,一直都很淳朴、敦厚,就算崔家人经常给她钱花销,可她总是很节俭、舍不得吃穿,还是崔家妈妈、哥哥去“突击”探望她,才发觉的。
同样是到城里“变形”,李勒优和王红林的后续表现,为何大相径庭?
究其原因,是“教育”二字。李勒优一路都有赖于崔妈妈的暖心陪伴、悉心教导,而王红林的变形,除了接触到光鲜的城市生活,便再无其他。其实,她很需要被引导、开解,便不至于如此迷失、受伤。
王红林最需要的,不是一场虚妄、有副作用的“变形”,而是温暖的爱、睿智的教育。
虽然她不乏家人的照顾,可她一直都缺失了父母的疼爱与引导,那是什么都代替不了的。
与其说,她是被城里的生活“迷了眼”、有“公主病”,不如说,那是她渴望被疼爱、被关注,才会出现的一种不寻常的行为。
给予孩子最好的爱,不是丰裕的物质条件,而是用心的陪伴、尊重与引导。
愿每个孩子,在这个世间,都会被爱庇护、被爱指引,塑造出良好的品格、素养,拥有一个明朗可期的未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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